十几年前我在耶鲁、哈佛、剑桥大学访学期间,发现在它们的校园里都有香港华商捐赠的大楼、图书馆或冠名的机构。后来在伯克利、斯坦福、牛津等名校也看到香港华商的捐赠与慈善项目。清华、北大与国内高校亦随处可见港澳华商的善举。这些慈善家对于教育事业的捐助,令人由衷敬佩。
华商的事迹,向世界彰显了中华民族乐善好施的传统美德。中国内地富豪近年在慈善事业上的建树也越来越引人注目。但相比而言,捐赠动力仍有所不足。一是因为中国内地民营企业家是从改革开放才开始创业与成长的,真正具有捐赠能力的富豪新世纪以来才大量出现,事实上近年来富豪的慈善行为越来越多。二是“剥削”“仇富”的社会心态抑制了富人们慷慨解囊。三是慈善激励机制不健全。在某种程度上,慈善就是将社会剩余以税收形式集中于政府,转变为以捐赠形式分散于社会,因此有些国家对捐赠资金是免税的。中国还处于转型期,目前主要以政府官办慈善机构配置慈善资源为主导。四是慈善的基础有赖于社会、市场与民间力量的发育。
至今仍有一种主流思潮认为传统中国缺乏民间自组织机制与能量(如美国日裔学者福山所言),因此民间慈善基础薄弱。这是一种以今匡古的论调。
事实上,最晚从宋代开始,民间组织的善堂、救济机构非常普遍;私塾、书院则承担了主要的基础教育乃至部分高等教育,甚至"千古奇丐"武训也能利用金融市场、地权市场、法人产权与理事会制度兴办义学。各地广泛存在的义渡、桥梁、茶亭、道路乃至水利设施,也多是民间自发组织建造的公益事业。我刚完成这一研究成果,为此深深感动,亦颇多感触。在民主推选、自愿奉献的基础上组成的理事会(首事、首士),募捐筹资,兴建公共工程,定期维护;这些组织拥有法人产权属性的土地与资产,拥有可以增值的基金会(会金),因而奠定了公益事业独立存在与持续发展的经济基础与制度支持。一些公共设施经久不衰。更不用说,在基层发挥重要作用的家族、士绅及各种“社”、“会”,普遍存在于工商业、金融市场、娱乐体育业等领域,从不同层面组织、经营管理着民间事务,并与政府相互配合,相得益彰。这种朴素的民间自组织制度,既是历史上慈善与公益的承担者,也为中华慈善传统奠定制度基础,提供经济支持,营造社会氛围。
海外华侨华人社会对慈善文化的传承,也表明了中华文化的生命力。华人在海外重建了各种文化认同与社会网络,以华商与侨领为核心形成了各种华人社团,组织多种活动,互帮互济,处理群体内部事务及与当地社会的关系。包括血缘纽带的宗亲会,地缘与方言纽带的同乡会馆,以业缘为纽带的商会,以信仰为纽带的各种宗教团体等。
“达则兼济天下”,成功华商勇于担当社会责任,不仅承担着华人社会的公益与公共事业,而且反哺当地社会,或回馈家乡与祖籍国。特别令人感动的是,各地的华文教育就是他们自发组织而发展起来,形成华文基础教育、职业教育乃至高等教育的体系,却不需要当地政府出一分钱一分力。海外华人社会形成了富有生机的自发秩序与内在活力的自生机制。
华商弘扬中华慈善文化,彰显社会责任与情怀,对世界繁荣与和平贡献卓著。中华慈善文化源远流长。
(本文作者龙登高为清华大学教授、华商研究中心主任)
《 人民日报海外版 》( 2018年07月12日 第 08 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