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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归故乡

来源: 海外网   日期:2019-07-27 00:00:00  点击:6989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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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最北的海岛——小笔架山岛,犹如风的一处乡愁,让它那么终日不舍地顾恋着。

当岛上的迎春花刚刚开出几点金黄,春的讯息便催促风的脚步,从山东半岛一路向北,径直扑向这座岛屿,一头扎进锦州湾的怀抱。

无论人类的脚步行进在时光的哪个区间,风依然亘古不变地吹着,时而温顺,时而暴虐,时而炽热,时而凛冽。“北风其凉,雨雪其雱。惠而好我,携手同行。”早在《诗经》里,便可看到人逃离寒风时的艰辛。而“春风如贵客,一到便繁华”,不过是风给人的一时恩惠。古往今来,那些消逝的情景,使人相信:一场狂飙,能让华丽的建筑转眼成为废墟,满山的林木连根拔起,即将成熟的庄稼一片狼藉,船只被风掀起的冲天巨浪卷入海底……

渐渐地,人类面对风,便由初始的惧怕和屈服,不得不转入对抗式的防御。于是,建筑开始变得坚实,田野里有了防风林带,海岸上筑起了防风堤坝……

早年间,风的变化多端,之于日夜守望大海的人,如同飘忽不定的幽灵,神秘、诡异而令人心神不安。它从哪里来?要到哪里去?要以怎样的速度行走?在缺乏科学预报的年代,锦州湾的渔民可以发现浪底之下的游鱼,却不易猜透风给出的这道谜题,他们出海前的心境,也如大海一样渺然。

无数个黎明,锦州湾的渔民手搭凉棚,眺望苍茫的大海,揣摩着风的情绪。他们脸上深褐色的皱褶,覆满了风的足迹,眼睛目视着天上的云,以及在雾气中朦胧的海平线。也许没有谁比他们更会观天象,几只海鸥的叫声和海燕飞行的姿态,还有云朵飘动的方向,在他们看来,都在为某种天象作出解释,并给出对风对雨对浪的答案。

此时的风,便是他们命运的主宰。生活里的苦辣酸甜,似乎都系于风中,所以一举一动,都要看风的脸色。像是有把开启大海之门的钥匙,牢牢地握在风的手上,而风的心情如何,便决定了渔民的欢乐、烦忧或愤怒。当渔船在曙光中驶离港湾,又在夜幕下平安返回岸边,他们便把一篓篓的海货抬出船舱,家人在岸上喜笑相迎。

每年从春至秋,来到锦州湾的风,无论是从山东半岛缓缓北上,还是从华北平原漫步而来,都要先进入渤海的大门。这片近似封闭的海域,少有巨浪和岛屿,为风的行走铺展着平坦的跑道。当风行走到这里,就像是顽皮的孩子,在海上忘情地奔跑着、歌唱着,多么自由欢畅而又健步如飞。

谁也说不清楚,就那么经年累月地奔走,风到底历经了多少年的踏访,才会和海浪一起,在渤海的底部,把锦州湾的海岸击打成一个小小的弯弓。当然也不会知道,在光阴流转到哪一年,与小笔架山岛毗邻的大笔架山岛,才有了状如笔架的模样。然而,在大笔架山岛距海岸之间,除了海,竟然还有一座被誉为千古奇观的“天桥”。海潮涨起,“天桥”受两面潮水的夹击,渐渐隐没;当潮水退去,一条蜿蜒的路,清晰地从海里露出,使海面一分为二。

我每次在离家不远的“天桥”上行走,都感觉那路像是被两面的海水托举着,而鸣响在耳际的阵阵涛声,分明是海吃力的喘息。当海已精疲力尽,不得不把它轻轻放下,等到恢复了体能,依然要把它重新托起。

从西南吹来的海风,猛然掀起我的衣襟,我朝风吹来的方向望去,发现这座岛屿斜卧的角度,与风的方向毫无二致,而两侧岩壁的奇峭如劈,清晰地裸露着风的印痕。于是,一个大胆的想象,突然浮现在脑海:也许就是风,以千百万年不变的毅力,把岛上坚硬的山体,切削成了细小的沙石,然后吹送到岛的脚下,任凭潮水推送和培堆。

无论船上的帆是如何借助风力,使海上的运输和捕捞节省了燃料,风依然还是人们放心不下的浪子。更多时候,人类对它的憎恶远远胜于对它一时的好感。每当海风乍起,多少渔民的妻子,匆匆跑向海边,焦急地凝望大海。夜幕降临,看点点渔火向岸边闪动,她们悬着的心才渐渐得以平复。如同耕夫祈求风调雨顺,渔民祷告的则是风平浪静。在一个渔村的仙堂内,多了一尊“风神”的塑像,案上摆满了更为丰厚的供品。

而风呢,依然我行我素,丝毫不理睬人们对它虔诚的期许!锦州湾的海浪一如昨日,与风一起呼啸着,向着灯火阑珊的海岸拍打。当北冰洋的冷空气涡旋,掠过贝加尔湖,翻越蒙古高原,穿过松岭山脉与阴山余脉形成的喇叭口似的地带,一种叫做“伯努利”的效应,使风忽地变得烈性十足,天地骤然寒冷起来,人们对风又加重了几分不满情绪。

人与风的抗争,似乎走不出物极必反的逻辑怪圈,终于有一天,在岁月的一个拐点,彼此到了一个歇息和再做选择的时刻。风突然改变了肆意妄为的行径,开始乖乖地顺应了人的愿望,并在一个透明的舞台空间,扮演了个性鲜明的主角。

风在海边奔走的路上,吹动着风电的叶轮不停旋转,灯火开始闪耀在所有渔村的夜晚。人们看到,往常在日夜里狂奔乱跑的风,第一次在这方土地上,把自己的能量转化为一处处光明。大概从这天起,人们从内心里开始亲近它,并也因往日对它的诅咒生出些许愧疚。

好风知时节。每年6月至9月,全国沿海大部分地区的风,要么疲惫得睡意沉沉,纹丝不动;要么暴躁得横冲直撞,不可一世。锦州湾海域却让风迷恋得忘记歇息,依然迈着既不疯狂也不迟慢的脚步,贪婪地在海上玩耍不停。

最初是来自法国的4位航海家。在领略了无数大海的风浪后,他们根据对监测信息的搜索,发现锦州湾的海域更适宜风帆运动。在这片海域扬起风帆、穿行海上的瞬间,他们惊奇地看到,风、潮、涌、浪、流这些不可或缺的海上元素,使这片海的表情呈现得那般丰富。地地道道的锦州人王启光,在体验过白令海峡、英吉利海峡、马六甲海峡、琼州和台湾海峡的航行之后,便一口咬定,还是家乡的风,最能让驾驭的风帆找到穿行海上的灵感。

就这样,一个关于风的话题,引起当地政府从未有过的关注。犹如推介本地宝贵的特产,锦州湾的风被推介到国内和国际风帆运动的论坛。于是,那些为风而来的海上重要赛事接踵而至,锦州湾的海域不再沉寂。彩色的帆影在风中飞快地穿梭变幻,像是写在海上的一首抒情诗。那些常人并不认知的动作——控板、换舷、收帆、摇帆、绕标、冲浪、滑浪、破浪……一一娴熟地接连展现,仿佛实现了对每个诗句的完整表达。

晨光初露,风徐徐而起,锦州湾的海面浪花泛动,继而波涛奔涌。在夕阳的余晖里,如晚归的渔舟,风又回到静谧的港湾,等待明天对它的又一个礼赞……(杨俊文)

《 人民日报海外版 》( 2019年07月27日 第 07 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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